类别:现代言情
作者:白沅
主角:沈婳、徐延洐
入夜,阮氏请来巫师驱鬼做法,屋里屋外贴满金刚经的符咒,窗纸倒映出巫师的影子,正手持桃木剑呼天喊地,沈婳半坐在床上,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。
屋里的人和物都是十年前的,只有她,是十年后的。
许是她平常最闹腾不过,此刻安静如斯,这份安静让阮氏逾加心神不宁。
阮氏向沈柏棠使出个眼神,沈柏棠立马意会母亲的意思,坐到沈婳身边道:“小五,你有没有听过,大难不死必有后福,想你历练过今日种种,人生的后半截必有前程,准定发个迹什么的……。”
沈婳的三哥沈柏棠,是个出口成章、长目飞耳的奇才,他对永嘉国上上下下、左左右右的八卦、秘闻皆能信手拈来,对人情练达更是事事洞明,比如沈柏棠第一次见到徐延珩时就对沈婳说,“延珩日后必成大器,你要寻个如意夫君,就按着延珩的样子去找。”
结果,沈婳谁也没要,就要了徐延珩当夫君,但徐延珩没成大器,反而勾结四皇子谋害太子,成了永嘉国的大逆。
沈婳大婚当日,沈柏棠又道:“延珩待你痴心一片,日月可鉴。你就算要延珩舍命,延珩也绝无二话。”
结果,徐延珩的命没有给沈婳,沈婳却把命舍给了徐延珩。
由此可见,沈柏棠的话不靠谱的很,沈婳眯着眼睛把话打断:“三哥,我乏了。”
沈柏棠没能一展口才,很是遗憾地道:“既如此,我和母亲先行回屋,你有事只管让人来唤我。”
沈婳指了指窗纸上跳得甚欢的影,揉揉太阳穴道:“让巫师消停会,吵得我头晕。”
沈柏棠十分犹豫的当口,阮氏已点头应允。
人一走,屋里落针可闻,沈婳打量着丫环安兰,有了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
前世,安兰为护她,死在了徐延珩的剑下。
重生一世,真好!
安兰活着,她也活着……。
活着——就意味有机会把人生翻盘重来,也意味着她有机会避开徐延珩,救下安兰,救下自己,让父母不再承受失女之痛。
安兰被沈婳盯得下盘发颤,腥红着一双眼睛过来道:“小姐,你,你真的没事吧?”
说话时,眸光打转,不断探看四周,仿佛屋里有其它看不见的东西。
安兰是在担心她中邪,或是被妖怪上了身,沈婳忍禁不住地道:“我没事,不过是被河水淹了淹,不值得你大惊小怪。”
安兰直用袖子抹眼泪,哭叽叽地道:“小姐说的轻巧,奴婢差点就被活活吓死,要不是世子,小姐今儿就、就……。”
“就”了半天,后面的话生生吞进肚皮,又抹把眼泪道:“小姐,世子还没走,一直守在院里想见您一面。”
徐延珩还没走!
沈婳眼皮子一跳,心里乱糟糟地道:“男女七岁不同席,深更半夜他不回瑾王府,忤在我院里是何道理,你赶紧找人把他打发掉。”
安兰大为不解,世子和小姐青梅竹马,早上还一起去河边遛过鸟,别说同席,就是同出同进、同吃同玩也是常有的事,这会说“男女七岁不同席”是不是迟了点?
沈婳偏头催促:“还不去?”
安兰说:“世子刚救下小姐,因为关心小姐才留在院里,奴婢赶他走,也甭不厚道。”
厚道不厚道岂是光看眼前!
待他再厚道,十年后还不是被他所记恨,倒不如,早早就划清界限。
沈婳出了屋,划清界限这种事与其假手于人,不如亲力亲为。
徐延珩站在一排大红灯笼下,红色火光笼罩着他,也笼罩着院落的四周,把院里彤云密密的桃花彰显得更加红艳,沈婳望着一树的红,心里莫名的不耐烦,朝着徐延珩就道:“夜色深重,世子还在我院里站着,是想折损我,还是折损自己。”
一时,把话说的很难听。
徐延珩察着言、观着色:“五妹妹,我留在院里,只是想跟你赔个不是。”
沈婳挑眉向他。
徐延珩道:“今日之事,至此终年,皆是我的错。”
沈婳愣神,她跟了他一辈子,知道他是个从不认错的人,就算血溅三尺,也绝不低头。
江山易移,本性难改,徐延珩今天是吃错药,还是被水淹傻了!
可不管是哪样,沈婳都懒得搭理,手搭向身旁的桃花枝,语气冰凉地道:“世子从河里救出我,却说自己有错,这话倒是稀奇!”
又续道“我倒想问问,世子何错之有?”
徐延珩闻言,一双透亮的水眸突然间暗淡下去,原地踌躇半晌道:“要不是我送了八色鸟,五妹妹就不会因为抓鸟而落水。”
这种有错没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的精神着实可贵,只可惜——此沈婳已非彼沈婳,早就不吃这一套。
沈婳搭向桃花的手猛得折下一根的花枝,红艳的花朵儿把她泛白的骨节印得更加苍白,不甚清冷地道:“有因就有果,有欠就有还,世子通明事理,咱们从此两不相欠。”
十年前,是他救了她;十年后,她为他折了一条命。
一条命,有借有还,两不相欠,再无瓜葛!
风吹过,徐延珩身后的衣角颤动得厉害,他沉默良久,却道了句:“我从没想过——要你还。”
他没要她还,她却心甘情愿豁出命去还,这才是他的本事!
沈婳扔掉手中花枝,微微勾唇:“想不想是你的事,可我终归是还清的。”
说这话时,偏偏抬高了下巴,目光炯炯盯着徐延珩,一副十分解气的模样,徐延珩对着她的眼睛,心头猛然一震,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。
沈婳挑眉,一字一字从牙齿里蹦出来:“世子还不走?”
哪有半分客气,摆明是赶人走的语气!
聪明如徐延珩,自然不会腆着脸讨无趣,他满肚子话终是汇成一句:“我明天再来看你。”
沈婳对着他,字正腔圆地道:“不必了。”
说完,头也不回的往屋里去,徐延珩站在一排大红灯笼底下听到沈婳甩门的声响,“呯”的一声好像撞的不是门框,而是他的三魂六魄。
他的五妹妹变了个人,变得让他措手不及。
风过,吹起徐延珩湿透的长衣,他周身泛上凉意,满是雾气的眼睛缓缓定格在关闭的大门上。
大门内,沈婳执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,有种解气的畅快,安兰走过来续水时,咬了咬唇终是没忍住,开口道:“小姐刚才所为,怕是要伤了世子的心。”
沈婳搁下茶杯,满不在乎地道:“他要是觉得伤心,以后不要送上门受气便是。”